【分寸】

我拿起那本《先上讣告，后上天堂》，
它在我的豆瓣上被标注为“想读”已经很久了，但一直没买来读。
忽然右边有个人跟我说话了。

“你是来这里看电影的吗？”他小声地问，
我有点被吓了一小跳，因为这里人很少，很安静。
我笑着说不是，他看我笑了，于是放松地又问我是否是学生，
现在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去他那里喝点东西坐一坐。
他在说这些画的时候没有怎么看我，把玩着手上的书，有点不自然。

我笑着顿了两秒：好啊，你住在..？
我就住旁边的楼上，你要不介意的话...
于是我真的尾随他去了。

原来周边这如火柴盒般奇异的楼宇是公寓。
出了16楼的电梯，他指着公寓走廊墙角灰黑的渗水痕迹说，
你看，这五万一平米的房子，还这样的质量，啧啧。

他不让我开灯，倒是点起了蜡烛，这样才有味道嘛，他说。
他执意要开瓶红酒来喝，我说我过敏，
啊，这样啊，真遗憾，他说，于是去倒了茶。

他的家里充斥着颜料的味道，墙上，画架上，卧室里都有油画。
我坐在一个白色兔毛坐垫垫着的椅子上，
左侧是个大落地窗，外面是车水马龙的立交桥，视野很开阔。
这是哪个方向？我问，
西边，他调好笔记本的音乐坐下来说。
嗯，那外面就是北二环咯？
对，是北二环。

我扭着头看着外面出神，不说话。

我想画你，可以么？
我回过头发现他盯着我说。
我想我等一下就要走了，你要画很久吧？
他知趣地换话题了，开始问我的工作，我的业余生活，以及感情状况。

我很诚实地说了，对这样一个看似没有恶意的陌生人，
也没什么可保留的，反正我坚信我不会被他左右。

你会常觉得孤独吗？他问，眼睛瞥了我两下就闪开了。
呵呵，会啊，可是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呀，
适当的孤独是必须的，我喜欢和自己独处的时间。
我是个很自我的人。

我看出来了，他说。

他又提出说要画我，我婉言拒绝了。
你很特别，尤其是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说。
我笑着说谢谢，好听的话谁都爱听，我可不会那么轻易说服。
趁着他去更新音乐播放列表的时候，我起身拿手机看时间。

你带我去看看那些空中连廊吧，我很好奇呢。
他说，现在么？是的，我想我看完后就可以回家了。
嗯，好吧。他关了音乐，开门带我出来。

按了22层的电梯，我们来到这个中空的走廊。
这片当代MOMA建筑群由哥伦比亚大学教授Steven Holl设计，
曾获得07年“世界十大建筑奇迹”称号。
这是我第四次来这里，每一次都是为了百老汇电影中心和Kubrick书店，
但真正走上这奇形怪状的空中连廊，要不是他，恐怕还没有机会吧。

连廊中有根雕、书法、画卷的展览，
还有空中泳池，空中酒吧等设施。
但就是没有人，密封恒温的空气和几十米凌空的感觉甚至让人有点害怕。

他带我逛完了所有连廊，跨越了好几栋楼，
最后送我到小区门口，跟我握手say goodbye.

那么，我们有缘再见吧，就不留电话了。
我脑海里顿时闪过Serendipity里的情节：
是不是该拿出一张钞票把我电话写在上面然后花掉，
告诉他有缘你会找到那张钞票，再打给我。

就在我沉浸的片刻他抽回手去，说，
算了，还是给我你的电话吧，我怕再遇见你的可能太小。
这次我没有拒绝。

转身迎着这夏至夜晚的凉风走掉，
漫步踱上了二环的天桥，
看着刚才16楼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现在近在眼前，
深吸了一口气，想，我还是很大胆且很有分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