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or=Purple]女人喜欢穿白色的裙子。女人的洗手间里铺满了白色的大理石。女人常常在光滑的白色墙中同样光滑的镜子里看自己的脸。 女人有一张好看的脸,她有黑色的眼睛。
女人很少出门。 她唯一的朋友是一条鱼,银色的鱼,有粉红色的眼睛。 鱼被养在一个全透明的玻璃缸里,鱼缸的直径只有十五公分。 女人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这条有粉红色眼睛的鱼身上。 她睡觉的时候鱼缸就搬到床头,她读书的时候鱼缸就在书桌前,她晒太阳的时候鱼缸就在阳台上。 她喜欢看鱼庸懒的游着,鱼喜欢上上下下的游。 常常的,女人看着水里的鱼与玻璃里映出的倒影,她以为自己有两条鱼。 起初,女人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日子久了,女人就愿意相信这样的一个错觉是真实的。
今天的时间等于昨天的时间,明天的时间等于今天的时间,女人常常这样对自己说。 那条银色的鱼昨天和今天一样上上下下的游,女人知道明天这条鱼还是会和昨天还有今天一样上上下下的游。 时间也如此,昨天,今天,明天,都是一样的,在鱼的时间里,在她的时间里。
某天,一只老鼠进入了这个屋子,在女人的洗手间里的天花板上安住下来。 女人照镜子的时候会听见悉簌的声响,特别是在夜里, 这样的老鼠在天花板上不安分的声音从幽幽的洗手间里传入卧室, 声音带着抖动的颤音,微弱却是清晰。 女人开始失眠了。鱼也是。 在深夜里,女人侧身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银光在上上下下的浮动。
或许又过了很久,或许只有几天,女人不记得了,因为时间在那里是一样的, 总之,天花板上不会再有老鼠的悉簌声,夜里的洗手间还是幽幽的凉,有风吹过,镜子在发光。 女人却还是失眠,她侧身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那银色的光在上上下下的浮动。
女人想那只老鼠或者死在天花板上了,因为天花板上常常会飘出一阵阵的腥臭味道。 洗手间里也多出了很多小虫子,时常有苍蝇扒在洗手间的窗户上, 翅膀发出簌簌的声音,或者是在房间里乱串。 夜里,女人一闭上眼睛就会感到很多虫子就在她的身周, 就在她的脸颊边,或者拍打翅膀,或者就在她身边死去。 女人一个翻身,她感觉她压死了几只虫子。 在虫子的死尸上侧身躺着,她的夜变得更加漫长。 整整的一个夜晚,鱼在上上下下的游着,焦灼的情绪。
女人买来了杀虫剂。 她对着天花板,对着满屋子乱串的苍蝇,对着角落里潜伏的虫子,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喷起来。 她把整个房间充满了刺鼻的味道,她闻到这样的味道突然觉得很开心。 这一天的时间不同以往的时间。 这天的时间好象是个分界点。 划开了过去的和还未到来的,而现在,就是此刻,女人在中间。
女人在关好了所有的门窗后,又细细的检查一遍。 临走前,她像往常无数次的那样在玻璃鱼缸前看她的鱼, 鱼浮出了水面,大口的呼吸,粉红色的眼睛望着她。 她对它说,宝贝,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失眠了,今后我们会开始新的生活,不同以往的生活。 然后她转身,关上了门,离开了房间。 鱼还浮在水面,向着她离去的方向,大口的呼吸, 它游到鱼缸的边缘,它的嘴触到冰冷的玻璃缸边缘。 它想游出去。它游不出去。
夜晚,女人回来了。她很开心。 女人买了一个新的鱼缸,一个大大的鱼缸,她说它要和她一样都开心起来。 她打开窗户,让屋里杀虫剂的味道都散去。 她走到鱼的跟前,鱼沉在水底,一动不动。女人把它放进新的大鱼缸。 她希望它有更大的空间上上下下的游。而它沉在水底,一动不动。
那天夜里,女人侧身躺在床上, 想着改天请人来弄走天花板上老鼠的尸体还是就让其在上面顺其自然比较好, 她想了很多,她一向如此,考虑到很多繁琐细节。 那天夜里,没有了虫子,没有了苍蝇,房间里还有淡淡的杀虫剂的味道挥之不去, 洗手间里的天花板上,老鼠的尸体在静静的腐烂,女人在静静的呼吸有杀虫剂味道的空气。 鱼还沉在水底,一动不动。 那天夜里,女人还是失眠了。
第二天当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女人已经醒了。 女人拉开窗帘,天灰蒙蒙一片,远出泛一点白,整个天空好象死去的鱼的腹部。 女人走到鱼缸前准备和鱼说早安。 鱼还是沉在水底,一动不动,银色的鳞片已经变成灰白色。 鱼死了。 就死在昨夜里的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候,它一动不动的死了。
女人的鱼缸空了。 女人还是喜欢坐在鱼缸前望着空空的水面发呆或者自言自语, 她说,原来今天的时间是昨天的时间,明天就是今天,每天都是一样空洞的水面。 有时候,女人望着水面久了就会看见她的鱼在上上下下的游动。 她想,她原来是有两条鱼的,死了一条,还有另一条在陪伴她。
老鼠的尸体依旧在天花板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慢慢腐烂,房间里又滋生出了虫子和苍蝇。 女人不再用杀虫剂,她想她的鱼不喜欢这个味道,她的鱼会生气的。 于是,夜里女人侧身躺在床上,看着空空的鱼缸,水面间或轻微一荡,发出银色的光。 她想它还在,于是她夜夜睁着眼睛守着它。 无数虫子寻着她的呼吸飞到这个房间里,开始啃噬女人光滑的皮肤, 它们或者分享她的肉体,或者折磨她的心智, 而她依旧是睁着眼睛看着空荡的鱼缸,她说,她还有一条鱼要照顾。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的先后在这里没有区别。 到最后,女人应该还是穿着她喜欢的白色裙子,她的房间就是一个浸满潮湿空虚的鱼缸, 女人躺在床上,仿似身陷鱼缸冰冷的底部,静静的,一动不动,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冷。
女人就是另一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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